關心新聞報導的社會價值,探索網路媒體的傳播力量
從字面上來看,新聞是指最新發生的事件或是先前未 知的訊息。在網路還未發達的時代,人們只能依賴報 章或電視媒體掌握世界上發生的大小事。自從網路媒 體盛行以及公民記者的加入,新聞工作者們固然面臨 爭取「獨家」的困難,另一方面卻更凸顯其專業的價 值與重要性。一名受過專業訓練的新聞從業人員,不 僅要即時掌握最新消息,更重要的是能深入剖析事件 背後,隱藏的意義與真相,為社會大眾帶來全新的領 悟與宏觀的視野。
臺大新聞研究所自成立以來,一直期許能培養具有新聞 傳播專業實踐能力的人才,教學上不僅重視傳播理論和 研究方法的核心課程,更強調將實務訓練融入學生的學 習歷程。為了達到此目標,全體教授團隊更身體力行, 從傳播理論與專業倫理的角度,檢視國內外媒體的新聞 報導,關注新興媒體的應用與影響,期望從全方位的觀 點,理解傳播研究領域與傳播事業的發展。
從新聞看世界,從報導看媒體
「半島電視臺」如何看待恐怖主義?
對於絕大多數臺灣人來說,「恐怖主義」似乎是很遙遠的事。直到2015年美國總統歐巴馬宣布聯手多國打擊伊斯蘭國(The Islamic State,簡稱IS),臺灣名列盟友之一;隨後伊斯蘭國點名反恐國家,中華民國國旗也出現在其宣傳影片,此時臺灣民眾可能第一次覺得恐怖主義與自己有關。身為國際村的一員,臺灣有必要深入了解有關「恐怖主義」的起源及影響。這時,媒體既是人們觀望世界的窗,也是即時掌握全球脈動的重要管道。了解媒體如何看待以及報導恐怖主義,不僅有助於對新聞事件的理解,也能因新聞傳播的專業視角帶來啟發。
臺大新聞所教授林照真以「半島電視臺」為對象,透過深度訪談與田野研究,取得珍貴的第一手資料。研究發現,阿拉伯世界和西方社會對恐怖份子有截然不同的認定標準,雖然「半島」與路透社、BBC等國際媒體一樣,注意避免使用「恐怖份子」一詞,而是改用可以具體描述的字眼,如:「炸彈客」(bomber)、「攻擊者」( attacker) 、「持槍者」( gunman ) 、「綁架者」(kidnapper)、「暴動者」(insurgent)、「好戰份子」(militant)等。被西方視為恐怖主義組織的哈瑪斯(Hamas);「半島」的報導則賦予正面或中性的形象。此外,研究從新聞看世界,從報導看媒體「半島電視臺」如何看待恐怖主義?也發現,許多阿拉伯世界的記者不但報導恐怖主義,本身也經常面對恐怖主義的威脅。正因為與西方媒體的處境不同,對於該議題的尺度拿捏,自然與西方記者不一樣。
儘管如此,「半島」在忠於報導的同時,也意識到媒體與恐怖主義間容易陷入一種弔詭現象 — 亦即:恐怖主義可能透過媒體壯大聲勢,經報導後的行為又繼續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。(新聞學研究,2017)
假新聞如何影響臺灣選舉?
自2016 年美國總統大選發生假新聞事件後,假新聞議題即刻引發全球學界高度關注。雖然同年初臺灣舉辦總統大選時,社會上並未出現假新聞議題。到了2018 年九合一選舉,執政當局開始注意假新聞可能影響選舉,除了呼籲大眾謹慎提防外,司法檢警單位也嚴陣以待,甚至展開實際偵辦。
有鑑於臺灣這次九合一選舉的假新聞案例層出不窮,林照真教授特別針對2018選舉的假新聞類型與現象加以分析,尤其是相關網站與社群媒體的新聞動向。結果發現, 2016年美國大選新聞歸納出的「假命題」、「真圖假文」、「仿新聞媒體網站」都在2018臺灣的選舉中出現。不論是社群平臺、仿新聞網站、中國大陸媒體,甚至是臺灣的主流媒體,不但本身是假新聞的來源,更因不同媒體之間的聚合效應, 擴大假新聞的傳播範圍。針對這樣的現象,林照真教授特別呼籲,假新聞可能對臺灣的民主社會造成傷害,假新聞現象已提示很多研究課題,有待學界努力。(新聞學研究,2020)
媒體如何報導中國擴大抓捕維權律師事件?
2015 年7 月9 日起,中國當局突然大規模逮捕、傳喚、刑事拘留超過三百位維權律師、民間人士及其親屬,外界稱為「709大抓捕」、「709事件」或「709案」。這些維權律師以維護人民的自由權與公民權為職志,除了協助一般民眾因民事糾紛引起的行政或司法訴訟,也支援政治異議者在司法訴訟時能行使基本辯護權利。雖然訴訟過程已經盡可能降低政治因素,但不可避免地中國的維權律師仍被視為一種危險行業。
維權律師的形象原來是維護民眾權益、受人尊敬的正義律師。709案發生後,中共官方與親中媒體卻將其負面化為違法亂紀、危害國安的罪犯;自由社會媒體則多指此為政治打壓事件,聲援這些令人敬佩的人權捍衛者。在這樣的論戰中,兩派媒體運用不同元素,以自己偏好的方式描述事件中的角色和活動,藉此影響大眾的態度與想法。為了比較立場兩極的媒體如何報導此案,並從學理的角度解釋其帶來的啟發,臺大新聞所教授張錦華特別針對中、港、臺以及英、美等地11家媒體的報導內容深入剖析。
研究發現,709案的相關報導可大致分為「偏(中共)官方」、「偏律師」和「迴避型」三種類型。在拘捕行動爆發之初,「偏律師」媒體先批判其司法的正當性;隨著抓捕與審訊時間拖長,開始不斷質疑中共秘密監禁以及背後可能涉及的酷刑問題。「偏官方」媒體一開始就晚三天才報導此案,多以未審先判的方式汙名化被關押的律師;至於「迴避型」媒體對此案的報導總量和篇幅都很少,在人權及司法程序正義的議題上也多沈默以對,無法發揮媒體監督的功能與責任。從此結果來看,張教授認為,媒體在政治論述上只要求多元發聲或多元論述是不夠的,而是應該針對議題存在的現象與事實本身進行深入討論。比如說,709案的事件顯然涉及到司法公正性和人權保障,報導時應該進一步探討相關論述在這些議題的意涵,才不會流於各說各話。雖然媒體在經營上或許有其考量跟立場,但從專業倫理來看,媒體應該平等看待不同意見的族群,提供異議者表達的空間,而不是將其完全排除、封鎖在外,方能促進社會民主的發展。(傳播、文化與政治,2020)
網路媒體的發展、挑戰與影響
360°全景攝影如何應用於新聞報導?
無論是報章雜誌或電視媒體,人們往往須依賴記者的敘事方式與攝影技巧,才能了解新聞現場發生的事件經過。隨著科技不斷革新,新聞記者手上,已有更多傳播工具可以報導事實,360°全景攝影就是其一例。若想要開展新聞故事的空間背景,就必須藉用360全景攝影科技。也因此,全球新聞界開始思考,如何將實境拍攝的360°全景攝影應用到新聞報導,包括著名的《紐約時報》、《衛報》、CNN、BBC 等媒體紛紛推出360°新聞作品;360全景攝影由於器材愈來愈便宜,體積小可放入口袋,也有媒體要求記者身上都要有一支360攝影機。在臺灣,有關的360°新聞創作非常有限,只有《蘋果日報》曾經推出相關的新聞作品。
事實上,新聞報導採用360°全景攝影,除了帶給閱聽大眾新的視覺感受外,更重要的是能夠讓人了解傳統科技無法提供的新聞事實。尤其像是一般人難以接觸的地點與場景,如:無通路、距離遠、危險或有戰爭的地方、極端氣候區、海洋深度、外太空等;或是大型抗議、群眾活動、祭典等場合,都很適合用360°全景攝影來呈現。目前全球許多平臺已可看到360°新聞作品,但是臺灣的360°全景攝影如何應用於新聞報導?媒體對於這方面技術的應用卻顯得消極。為了解在地的觀點,林照真教授深入分析《蘋果日報》在360°作品的敘事手法,並訪問曾有拍攝經驗的工作者與修課學生。結果發現,360°全景攝影確實可以補充傳統新聞缺乏的觀眾沉浸效果。不過可能因為記者已經習慣傳統的報導方式,在360°全景攝影時,仍多利用字幕與旁白描述整個事件,忽略可將主導權交給觀眾,讓觀眾自己去感受的特性。此外,360°全景攝影沒有取角問題,觀眾可以看到360 度內不同的新聞現場場景,可以呈現新聞事件的全貌。
雖然如此,林教授也指出,利用360°全景攝影製作新聞作品也有新的問題出現。比如說,一般記者在採訪新聞時會有清楚的身分標誌,在現場也會盡量保持一定的距離,以強調自己是客觀的第三者;但是在360°全景攝影中記者無法出鏡,為了不想在畫面凸顯自己,必須設法隱藏自己的身分,跟傳統的採訪方式有很大的差別。由此可知,當傳播科技不斷推陳出新,不僅影響新聞內容的產製;從業人員的專業技能與角色也必須有所改變,才能跟得上時代的腳步。(中華傳播學刊,2019)
網路媒體如何形塑公眾群體的產生?
隨著資訊科技快速發展,人們已經習慣用手機或其他行動裝置傳布、接收各種訊息。於是,許多在「實體」場域發生的事情逐漸轉向「虛擬」,「線下」活動也改由「線上」取代。這樣的趨勢也為有關公眾或公共的學術理論帶來挑戰。當德國的哲學家Jürgen Habermas在1960年代發表著名的「公共領域」(public sphere)相關論述時,可能沒有料想到半個世紀後,這項理論會隨著網路的興起重新被檢視。
所謂「公共領域」,是由個人聚在一起彼此討論社會問題與需求,藉此影響政治的行動。雖然出於個人行為,但因為這群人往往透過公開方式進行正反意見的辯論,因此可被視為「公眾」。過去大家主要利用大眾媒體或是會議、刊物的方式溝通、交流;現在則因為網路與社群媒體盛行,越來越多人習慣透過線上的方式公開討論社會議題。雖然公共領域理論至今已被各種學科廣泛應用,但以目前的傳播環境與結構來看,有必要解釋該理論在網路環境的應用。尤其近幾年在歐美出現許多右翼運動,相關人士利用社群媒體表達自己的信念與訊息,甚至是招募或攻擊異議者,這樣的發展也為公共領域理論帶來挑戰。
有鑑於此, 臺大新聞所助理教授劉好迪(Adrian Rauchfleisch)研究團隊從傳播學的角度探討公共領域理論中參與者的溝通模式,並以右翼運動為例,深入分析網路如何影響反政府組織的形成及激進化發展。在過去公共理論的相關論述中,除了「公眾」(publics)之外,還有「對抗性公眾」(counterpublics)的存在。這些對抗性公眾屬於非主流群體,往往利用社交媒體自由發聲與連結。根據劉好迪教授團隊剖析,這些對抗性公眾在右翼運動興起的過程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,甚至最後很可能也變成公眾或反過來影響右翼的反對派。他們的功能、目標會隨著溝通種類而有不同 — 在內部導向溝通方面,主要功能為「身分形成」(identity formation),訊息傳播多以訓練以及跨國連結為目標,問題是容易變得過於激進;在外部導向溝通方面,主要功能為「議程設定」(agenda-setting),目標在於擴展公共領域、找尋或招募盟友,問題則是容易走向極端。
此外,在該研究中,劉好迪教授團隊也以極右翼的Stormfront論壇和Generation Identity(德文:Identitäre Bewegung)為例,提出極端主義惡性循環的概念。首先,對抗性公眾會拋出一些議題希望獲得主流公共領域或政府當局回應;由於發布的訊息必須夠強才能喚起注意,因此常以另類媒體的方式進行。當媒體注意到這些訊息後,可能會加以放大,而且若議題越偏極端,媒體越可能放大這些訊息內容。這個時候如果政府當局有所回應,則過程停止;然而,如果對抗性公眾無法獲得回應,則可能會採用更激進的方式強化集體認同,甚至導致極端言論或手段產生。這麼做也許能引發更多媒體關注,並增強反政府勢力,但是卻讓這些訴求更無法融入主流或是獲得政府當局的回應。如此下去,形成極端主義的惡性循環。(Javnost - The Public,2019)
除了理論探索, 劉好迪教授團隊也實際觀察YouTube 德語平臺上的極右派社群如何形成,特別是三個新社群: Pegida 、Identitarian movement、AfD的用戶行為。儘管這些社群各自有不同的焦點與訴求 — 比如說,Pegida強調保護德國及歐洲社會的猶太教與基督教文化;Identitarian movement主張歐洲人和具歐洲血統的人民有權享有僅屬於他們的文化和領土;AfD關注歐洲一體化的議題,反對歐盟實行單一貨幣政策。但深入分析社群上相關討論內容後發現,三者共同的話題都圍繞在難民危機及其引發的相關問題;而且隨著時間推移,這些社群彼此的關係也變得越來越密集與集中。此外,研究團隊也發現,相較於已經存在幾十年的極右派政黨(如:德國國家民主黨NPD),這些新崛起的政黨(如:德國另類選擇AfD)不僅專注於外部導向的溝通方式,也非常重視內部導向的溝通—換言之,這些政黨十分強調身分認同,以凸顯其與左派政黨之間的區隔。(Journal of Broadcasting & Electronic Media,2020)雖然這項研究是以德國的社群為例,但由於極右派的訴求往往與該國對外關係相關,這些勢力的興衰也牽動著區域及全球局勢的發展。
媒體與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,大家早已習慣透過媒體認識世界。臺大新聞所教授團隊致力於建立一個自由多元、健全開放的媒體環境與公眾傳播模式,讓人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機會,也能善加掌握為自己發聲的權利,以帶動整體社會的均衡發展。這樣的精神及使命與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第11項「促進城市與居住環境的安全性、包容性以及永續性」一致,也與第16項「建立和平、正義、強健的社會,為所有人提供訴諸司法的機會,並在各級建立有效、負責、包容的機構」的目標相近。綜言之,傳播媒體為社會帶來的影響是全面而深遠的,唯有確保相關工作者獲得良好的專業培訓,才能透過媒體之手推動公民社會的進步。
新聞所主要研究領域
多元文化與傳播;網路政治傳播;健康傳播;新聞傳播史;假新聞研究;社群媒體分析